過了很久很久，久到少年的手幾乎失去知覺，才有人緩慢的將他們從城壁上放下來。多弗朗明哥不用看都知道是誰，怒氣沖沖的罵道：“太遲了！”對方沒有說話，沈默的幫多弗朗明哥解開綁在手上的繩子。

拿下眼睛上綁著的布條，多弗朗明哥才發現小女孩兒並不同於往常的樣子。淩亂的襯衫、胡亂穿起的短褲。她的胳膊、小腿上沒了粉飾太平的遮罩物，多弗朗明哥可以清楚的看見她不堪入目的肌膚。

是太急著出來了吧，又或者她決定不再介意這些痕跡。與兩名孩子呆了如此漫長的時間，她早已不同於初見時的木訥。小小的叛逆心自心底生根發芽，如今已長成磅礴的蒼天大樹，填滿了她的心房。

當環繞在她周圍的齷蹉男人們笑嘻嘻的談論著：“那家天龍人終於被抓到了啊”，斯派若第一次明目張膽的反抗了男人。

她甚至連衣服都來不及穿，只能套上順手抓住的襯衫。男人們也沒料到小女孩的暴起，慌張穿上褲子追出門的時候斯派若已經不見了。

回去以後肯定是一頓暴打、還有大量的，令她羞憤的藥物塞進她的喉嚨。斯派若做好了不回家的準備，大不了在外面乞食求生吧，她也受夠了這樣的日子。

斯派若腦中紛亂，心中所想無處發洩。她沈默地解開了羅西南迪身上的繩索，唯獨沒有動他們父親。斯派若討厭“父親”這一身份，也討厭比她高大許多的男人。她見倆兄弟都已恢覆行動力，退遠了些，讓孩子自己去救他們的父親。

只有羅西南迪去幫助父親了。多弗朗明哥在一邊咬著牙，握緊了拳頭。斯派若看了他一眼，淡淡的說著：“我逃出來了。”多弗朗明哥壓根不想管小女孩兒的事，恨恨說著：“我要覆仇。”

斯派若沈默了許久許久，他和多弗朗明哥一起看著羅西南迪幫助父親，多弗朗明哥仍在她旁邊顫抖：“我一定要殺了他們…我一定要殺了他們！”

若說斯派若內心沒有動搖，那是不可能的。她內心也有惡魔附和著男孩的話語，他們針對的不是同一人，但那份殺意是相通的。

斯派若想起了她曾經遇到的，自稱“迪亞曼蒂”的男人。男人對她說：如果需要「幫助」的話，可以來找我。

迪亞曼蒂說到“幫助”的時候一股子意有所指，斯派若尚且年幼，但不知怎麽就領會了他說的“幫助”是指殺人。

迪亞曼蒂，還有他身邊的三人，早已是劊子手了。他們並非有意幫助斯派若，他們只是想抒發殘忍本性，喚起見血的愉悅而已。

她那時候覺得四人可怕，現在卻覺得他們和藹可親起來。或許是因為她心中的修羅早已成型了吧，在扭曲的環境中走上與他們一樣的道路也無可厚非。

成魔前夕，斯派若拉著多弗朗明哥找到了那四人。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拉起男孩的手。多弗朗明哥連驚訝都沒有，只是伸手回握小女孩。

比起男孩粗糙、燥熱的手，女孩的手顯得如此冰涼。

四人聽完了事情經過，匪徒們沈默一陣後告訴他，這是霸王色霸氣，多弗朗明哥是被上天選中的人，有成王的資質。

他們給予了多弗朗明哥一把槍，還有一個惡魔果實：

“你有想殺的人嗎？”

多弗朗明哥早已殺死不少奴隸，之於他來說，那只是碾死螻蟻那般不值一提。但這次，他要殺的，是一個與他有著同等“高貴”身份的天龍人。

那個人還是他的父親。

斯派若親眼看見多弗朗明哥拿槍指向自己的父親，羅西南迪抱著男人哭泣，試圖阻止哥哥：“不要這樣，大哥！”斯派若也在一邊，他試圖喊來斯派若一同阻止，瞟見斯派若時卻被她的表情嚇到。

斯派若睜大了眼，一臉的期待。她好似在對多弗朗明哥，又似在對自己說：“如果討厭父親的話，殺掉就好了嘛。”不僅沒有半分阻止，還滿是鼓勵。

不，這樣不對，一定有什麽不對。

羅西南迪抱著父親，他覺得他的哥哥比那幫城民更恐怖，一直以為是朋友的斯派若也很恐怖。

“拜托了，斯派若，阻止大哥……”

槍聲響起。沒有任何人阻止多弗朗明哥，羅西南迪以外的所有人幾乎都是欣慰的表情。他下意識的看向哥哥，又甚是失望的看向斯派若，他看見斯派若緩緩的笑開了。

如同得到天啟，一下子點明了她的神智。斯派若那張麻木的臉上突然出現了虔誠，多弗朗明哥弒父的行徑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為她指明出路。得知自己不用再飽受侮辱活下去的時候，斯派若便化為了他的信徒。

多弗朗明哥賜予她勇氣。

暗無天日的鳥籠中，終於有一絲光亮照射到她臉上。

斯派若第一次笑得這麽開心。她走向多弗朗明哥，對他伸出了手：“多菲，槍，借我吧。”

多弗朗明哥看了她一眼，審視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，她的確是算作自己人的。多弗朗明哥把槍遞到了她手中。

並沒有花多長時間。多弗朗明哥已經切下了父親的頭顱，準備帶它回瑪麗喬亞以找回自己天龍人的身份。羅西南迪在一邊哭泣著，怯怯的不敢講話。聽見腳步聲走到他們面前時，羅西南迪擡起頭，更被嚇了一跳：斯派若身上滿是血跡，不管是衣服還是皮膚都留有厚厚的一層血漿，紅彤彤的一片完全蓋過了她身上的痕跡。女孩居住的洋館坐落在最北邊，她從洋館走到這裏，沾染在鞋底的血液到現在都還沒幹涸。

紅色的腳印一路延伸到了這裏。

“謝謝。”女孩第一次笑得這麽釋然，她把貴重的□□放回多弗朗明哥手心：“要殺的人太多了，子彈不夠用。後來只能用小刀了，實在不太方便。還被一個人逃跑了，不過也無所謂了吧。”

眼神空洞的女孩瞳孔中有了一點光亮。她又一次對男孩道：“謝謝，多菲。”

多弗朗明哥哼了一聲，全然無視了女孩身上的血汙，轉身招呼她：“走吧。斯派若。”

這是他第一次喊出女孩的名字。

羅西南迪楞楞的看著那兩人走遠，更多的是不可置信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哥哥罪染滿手，不敢相信自己的朋友血濺全身。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，在他們準備離開的前一天晚上，羅西南迪偷偷的溜到了那棟洋館前。

沒有走進便能聞到厚重的血腥味，已經變得烏黑的血液從半開的大門順著樓梯幹涸到地上。這時他已經知道了結果，小女孩是真的殺了所有人。但羅西南迪仍然天真的希望這不過是偽裝，他強忍害怕走進了洋館。

有幾個赤身裸|體的男人仰面躺在玄關，是幹脆利落的子彈結束了他們的性命。客廳的家具被移動得亂七八糟，應該是在斯派若痛下殺手後，殘存下來的男人們相當混亂的四處奔逃撞倒的吧。

花瓶、瓷器摔碎在地上。

羅西南迪不敢再往前走了。他想奔逃回去，不知何時斯派若卻出現在了他身後。

她冷漠的笑著：“侮辱我的人，已經全部死掉了。”

“我的父親在二樓，你要去看看嗎？”

羅西南迪跌倒在地，慌張的搖頭。

“不過也是，畢竟他已經看不出來人形了。”

斯派若能清晰的回憶起那時的場景。□□裏珍貴的最後一發子彈留給了親愛的父親，斯派若拿槍指著床上哭號的男人，他失禁了，黃色的液體沾濕了大半床單。

但斯派若怎麽可能為男人的哀嚎動惻隱之心呢？所謂的親子情對她來說只是個笑話，年幼的斯派若曾一次又一次的問：哪有拿自己的女兒當禁|臠的呢？為什麽要招呼你所謂的朋友一起羞辱女兒呢？

現在，這一切的答案都不重要了。

斯派若一槍打中了他的右眼。本來是準備射向眉心的，可她有些手抖。不過結局是一樣的，很快，男人沒了呼吸。只是這樣的話根本不解氣啊，斯派若又一次拿起了沾滿血跡裹著脂肪的刀，走向父親的屍體。

有人想先下手為強，拿椅子砸向斯派若，斯派若卻如同感知到他們的動作一般提前避開了。

沒有人能打中斯派若，隨後他們都被死神收割了生命。

羅西南迪看著面無表情的小女孩兒，有一股無力的絕望感。

被逼迫到如此境地，再怎麽補救都來不及了。不管是她，還是哥哥。

斯派若本人沒有發現，她以為殺死那些渣滓是解脫，實際上並不是。

在地獄中沈淪的無辜靈魂由此舉拋卻了她最後一絲人性，少女被黑暗的淤泥淹沒後，化身為了地獄的惡鬼。

她依舊處在地獄，只是換了個身份，她變成了與他們一樣的加害者，卻誤以為自己找到了通往天堂的入口。

羅西南迪曾以為皆是環境才將兩人推入深淵，是村民的暴力讓哥哥滿心仇恨；是家人的暴力讓斯派若麻木不仁，見到躺在地上的屍體時，他發現他錯了。

那兩人是不同的。

促使多弗朗明哥殺人的是他骨子裏的驕傲，促使斯派若殺人的卻是周圍男人們的殘忍齷蹉。——印綴在斯派若身上的細小的、粉紅的斑點，是吻痕啊。

今天這場相似的殺戒，似乎是命運早已訂好的軌跡讓他們交互。而他們彼此間，只是一個引子而已。

直到這一日羅西南迪才發現，她——他以為是朋友的斯派若，與自己的哥哥——多弗朗明哥一樣，早已病入膏肓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寫這章的這時候，我滿腦子的：This is SPARTA！！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